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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心上撒野

第1章

發佈時間:2025-08-25 16: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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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確是我班上的殘疾學生。


 


我對他多有照顧,但他置若罔聞。


 


他把我的真心摁在地上糟蹋。


 


終於有一天,我失望透頂,打算放棄他。


 


但他卻拿著拐杖把我堵在實驗室,徹底爆發。


 


「梁老師,你癖好不是慕殘嗎?既然這麼喜歡我的殘肢,怎麼不繼續施舍到底?」


 


1


 


我是真沒想到再見到沈確是如今這個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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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人默默坐在花壇邊上,熟練裝著假肢。


 


他沒了左小腿。


 


我記得曾經的他,算是天之驕子。


 


家庭美滿富足,開朗熱情,熱愛籃球,禮貌得體。


 


身上都是優點,我甚至挑不出毛病。


 


而不是現在這樣的狼狽。


 


我沒有立馬上前,這個年紀的男生,又遭遇了不幸,應該是敏感多疑的。


 


他不會希望我看到他這個樣子。


 


裝好假肢,挽下校褲,不仔細看其實他的跛足也沒有很明顯。


 


他走向了高二一班。


 


我心中的石頭沉了底。


 


名單上的「沈確」,確實是他,不是同名同姓。


 


我今年剛考進燦陽二中,成為一名高中地理老師。


 


第一項任務,就是當班主任。


 


鈴響走進教室,班級安靜下來,所有人看向我。


 


我掃過角落裡的沈確,他表情微僵。


 


他變化蠻大的,十八歲的年紀,早已褪去年少的稚嫩,五官長開,骨相也變得立體。


 


我轉身在黑板寫下我的名字。


 


「我叫梁冰冰,是你們的班主任。」


 


2


 


高二一班是尖子班,但很特殊。


 


我開始也蠻奇怪的,學校會把這麼重要的班級交給我一個新人老師,年段長叫我出去聊了會,我就明白了。


 


沈確為首帶領的刺頭小隊,是個老師就頭疼,沒人敢接手。


 


尖子班,也是刺頭班。


 


他集齊整個學校最愛玩的學生,「無惡不作」。


 


高二一班門口的頑皮學生,也是最多的


 


但偏偏二中又是出了名的按成績說話,沈確難搞,但他成績又是實打實吊車尾進來了。


 


然後就成了班中這麼一顆特殊的毒瘤。


 


年段長說到這,嘆了口氣,又安慰我:「小梁啊,咱呢還是引導為主,尤其是沈確,身體狀況又特殊,心理方面需要多關照一點,不要讓他影響班裡其他同學。」


 


沈確接下來就是我重點關照對象。


 


不止是年段長交代的,也有我的私心。


 


我很早就認識他了,在我高考畢業那年的暑假。


 


六七年前的事了。


 


我找了份家教的工作,一對一,對象就是沈確。


 


他小升初,他媽媽要提前給他預習初中三年的課程。


 


本來輪不到我,他媽媽更喜歡前面那個考上政法大學的,但那女生臨時有事來不了,這份差事就落在了我頭上,師範大學,勉強夠格。


 


沈確給我的印象很好,我原以為是那種青春期愛玩的小男生,但他不是的,他很乖。


 


兩個小時的私教,他不僅不開小差,還會按時完成我布置的作業,這讓我省了不少心。


 


偶爾他會想要早點下課,因為約了朋友打籃球,我也會應允。


 


就是這麼一個樂觀開朗聰明的男生,現在變成這副樣子,我也要幫一把。


 


還有就是,我有秘密。


 


難以啟齒的秘密。


 


看到沈確之前,幾乎在我心裡從不發芽。


 


3


 


他把我當陌生人,我感覺得出來。


 


見面不會叫老師好,所有人都叫,唯獨他。


 


他在很刻意的避嫌。


 


地理課上,沈確坐在最後一排,沒看黑板,而是把玩著一個精致的小地球儀。


 


不是我送他的那個。


 


我記得當時教他的時候,他對自然科學這門課程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


 


我的專業也是地理,我還覺得和他蠻有緣分的,家教結束後,送了地球儀給他。


 


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我叫了他回答問題。


 


他停下動作,準備站起來。


 


「沒事,坐著說就行。」


 


他沒理會,撐著桌子利索起身。


 


我的臉有些熱,他忤逆我的命令。


 


「你再講一遍題目。」


 


他沒聽,於是我重復。


 


他看了眼黑板上的知識點,頓了幾秒,說出答案。


 


「以後我的課堂,大家都不用站起來。會的題目,舉手發言即可。」


 


沈確抬眼,目光如絲。


 


我沒再看他,繼續我的課程。


 


這堂課,我也沒再聽到角落裡那細微的轉動聲。


 


下節課是體育,我說下課後後排的男生拿著球都衝了出去。


 


同桌宋連铖喊他:「沈確,我先去霸籃筐!」


 


「嗯。」


 


沈確在後面推校服外套,裡面是夏季校服短袖。


 


已經入秋,他穿的很少。


 


我腦子裡想的卻是,他竟然沒放棄籃球?


 


他很高,抬手抓了一下門框,慢悠悠從後門出去。


 


我在講臺整理教案,有幾個女生圍住我問問題,這章講的太陽高度,確實不太好理解。


 


等到人散去,我看到他已經走過辦公室。


 


「沈確,你等等。」


 


他回頭,停下腳步。


 


「挺意外的,還能再見到你。」


 


「嗯。」


 


「腿現在能進行體育活動嗎?」


 


「可以。在學校,沒人敢把我當殘廢。」


 


「我課堂上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


 


「那你去上課吧。」


 


「好。」


 


回到辦公室,語文老師倒是有點驚訝,「你以前認識沈確啊?」


 


她聽到我們講話了。


 


「嗯,以前暑假當過他的家教。」


 


「這孩子蠻可惜的,中考那天出車禍,走在路上遇到一個不要命的人開車撞了,S了好多人,他還算幸運。」


 


這麼一說,我對這個新聞還有點印象。


 


我媽跟我提起過,當時在我家這邊鬧的還蠻大的。


 


沒想到沈確是受害者之一。


 


「這孩子自打這次車禍後性格就變了,聽他以前初中的同學說,完全是兩個人。」


 


4


 


中午食堂吃飯的時候,我又看到了他。


 


他的位置邊上,永遠是滿員的。


 


有人給他加雞腿,有人給他遞飲料。


 


說說笑笑,他表情最淡。


 


他不拒絕別人的奉承。


 


我不自覺凝眉,低頭吃飯。


 


目光又不自覺移到餐桌底下。


 


因為坐著,他的褲腿縮了點上去,籃球鞋上,是不鏽鋼材質的假肢。


 


他怎麼扛下來的。


 


斷肢處和假肢的磨合,一定很痛苦吧。


 


心頭痒痒的。


 


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我吃飯的速度加快。


 


喝湯時,前面落下一片陰影。


 


沈確坐下來。


 


來往的師生沒有多看一眼。


 


我是他的班主任,學生找老師,天經地義。


 


「看夠了沒?」


 


我被湯嗆去,很久都沒緩過來。


 


「你誤會了,我沒有看你,你太敏感了。」


 


「梁老師,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討厭你看我時的眼神。」


 


「沈確,我不騙你。」


 


他準備起身,似是很不耐煩。


 


「當年那束花裡的巧克力和紙條,我看到了。」


 


他沒有邁開步子。


 


「我思來想去,應該是這件事讓你覺得我是你的困擾。其實你完全不必覺得尷尬,你是學生,我是老師,以前是,現在也是。」


 


他咬牙了。


 


「我早就忘了。」


 


「好的。」


 


5


 


小男生的好感是隱晦又青澀的。


 


我送他地球儀,他給我的回禮是一束籃球場邊上的野花。


 


我從他家出來,去公交車站等車。


 


他騎著自行車大老遠喊我。


 


那時候他還不叫我梁老師。


 


「冰冰老師,你等等!」


 


這一年。也是他長個子的時候,一米七超了,看上去比同齡人老成些許。


 


他遞給我花束,我是受寵若驚的。


 


「謝謝你。沈確,祝你學業有成。」


 


字條是在公交車上發現的。


 


它包裹著一塊進口巧克力。


 


是他最愛吃的口味。


 


我差點錯過了。


 


他的字娟秀漂亮:「今天的告別是我的日落,期待再次相遇時的朝陽。」


 


我沒有丟掉,而是放進我的錢包。


 


不為別的,它也是一句相當重的祝福。


 


他有我的手機號碼,那個暑假結束到我大學,我們零星聊過。


 


後來就斷了,我們彼此忙學業。


 


久到,我差點忘了他。


 


6


 


自從那日交談過後,我們之間的師生關系更僵了。


 


他開始逃課,不少任課老師和我反應。


 


我不太明白他為何要鬧到這樣的地步。


 


我甚至開始後悔那天為什麼要提到當年的事。


 


於公於私作為班主任,我都沒有放任不管的理由。


 


我決定家訪。


 


他的檔案裡,家的地址沒有變。


 


我給他媽媽打去了電話,她還記得我。


 


驚訝,欣喜,放心,話語間覺得沈確終於有救的意思言溢於表。


 


我挑午休時間過去了一趟。


 


沈確是幸存者不假,但他最好的朋友卻沒那麼幸運。


 


他們約好一起進考場。


 


沈確偏了一點,而朋友卻被那輛寶馬徑直撞飛拖行。


 


四肢分離,散落的書本和朋友的頭掉在了沈確身上。


 


他做了很長的心理治療都沒有好轉。


 


沈確厭世,他恨這個社會。


 


說到後來,沈媽媽落淚。


 


「如果那天我堅持送他去學校就好了,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他也不會遭遇到這些。」


 


「冰冰老師,你是他班主任,我希望你能幫幫他。我怕他一根筋走到底,走錯路。」


 


「沈媽媽,我盡自己所能。」


 


回去的路上,我細想了一下沈確媽媽的話,其實字裡行間表達的意思,是有點讓我不適的。


 


她在我面前重復了很多次她口中的「如果」。


 


在沈確面前,應該也不會少。


 


S去的那位朋友,在沈媽媽眼裡是迫害沈確的其中一部分。


 


但,有什麼辦法。


 


她難過的,隻會與自己的孩子有關。


 


7


 


但管理沈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課間,我逮住他。


 


他也就體育課滿勤。


 


「我和陳老師打過招呼了,你和我去辦公室,我們聊聊。」


 


他明顯不悅,但忍住沒有惡言相向。


 


辦公室裡的老師都去上課,就我們兩人。


 


「你給我一句準話,怎麼樣才能不逃課?」


 


沈確不吭聲。


 


大多數時候,他總是以沉默回應我。


 


我能預料到,於是我換個說法,「這樣,你不逃課,我說服你媽媽,讓你住在學校。宋連铖宿舍還有一個空位。」


 


沈確通校,因為他媽媽把他看得很牢,生怕他出什麼意外,這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自由,也困住了他。


 


家訪的時候,他媽媽僅是提過一嘴。


 


媽媽不讓他鎖門,他就每天就把自己的書架摁在門後。


 


果然,他說:「我憑什麼相信你?」


 


「不憑什麼,你隻要相信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就可以了。如果我辦不到,以後我不管你。」


 


他沒反駁,我心中有了底。


 


末了,他問我:「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懂你。作為老師,關注學生的任何狀態,都是我的義務。去上課吧,還能打一場。」


 


三天後,我帶沈確去宿管處辦理入住手續。


 


我給他提了三點要求:當寢室長;按時熄燈;管理宿舍同學的吸煙問題。


 


宿舍值周老師若是朝我反映問題超過兩次,打回原形。


 


室友都很高興,基本都是和他玩的好的。


 


宋連铖把他的下鋪讓了出來,殷勤的和他一起整理床鋪。


 


「你怎麼說服我媽的?」沈確追出來。


 


「籤了保證書,要是你出事,我提頭去見。」


 


「你不用做到這份上。」


 


「你是我學生,我不能不管你。」


 


沈確低眸,不知在思考什麼。


 


「說好再相逢是朝陽的,我仍舊期待。」


 


8


 


如果一個人這麼容易糾正錯誤,人生路上就不會有這麼多坎了。


 


沈確不逃課了,但不代表他不犯其他事。


 


周六下午,是高二放學的時間。


 


趁著沒課,我在學校準備下周的教案,弄完已經天黑。


 


我開著車出校門,走了一段。


 


其實我並沒有看到沈確,但就是看車況的時候餘光掃了一眼,目光收回又看回去。


 


跛足的姿勢很明顯,走了兩步,直接靠牆坐下,拆了假肢。


 


臉上也有傷。


 


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


 


「看什麼!」他很不和善。


 


我氣血上湧,立即靠邊下車。


 


「沈確!」我語氣帶著怒氣。


 


他明顯一愣,下意識想撐著起來。


 


但不知手滑還是怎的,第一下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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