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
「我走哪裡去?!」
我去扶他,被他甩開。
第二次我SS拽住他的胳膊,他沒成功。
「誰要你可憐——」
「我可憐你什麼了!別事事都覺得別人看不起你似的,很沒意思好吧!上車,去醫院!」
「我不去!」
「不去行啊,我保證周一開始你重新回到你媽的懷抱。」
接著,我成功扶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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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重。
一手他,另隻手順帶撈起假肢,把他往醫院裡送。
路上,我問他事由。
料到他不說,我也沒強求。
「這樣,我們再來個交易如何。」
後視鏡裡,沈確抬眼。
「以後不打架了行不行。」
「這次你拿什麼換。」
「暫時想不出來,你說個願望,可以先欠著,我保證實現。前提是不能違反校紀校規。」
良久,沒聽見他的回答。
急診醫生給沈確簡單檢查了一下,基本都是皮外傷。
大腿處被小刀劃開了褲管,皮肉雖傷的不深,但也要養兩天。
我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了他的左腿。
大腿肌肉線條明顯,從出車禍到現在也不過兩年,康復之路到打球遊刃有餘,經歷了多少。
膝蓋骨以下,空空蕩蕩,斷肢處有厚厚的一層老繭。
我看了許久。
腦子裡蹦出斷臂維納斯這個詞。
很適合他。
「诶。」沈確叫我。
「嗯?」我回神。
「替我去自動販賣機買個拐杖,假肢壞了。」
我這才發現他手裡的假肢鎖扣斷了。
是多大的力道這個才會壞。
買了遞給他。
「其實一根就夠了。」
「人家踢你腿了?」
「他也沒撈到好處,被我假肢爆頭。」
「出人命了?」
「我有分寸。」
「到底怎麼回事兒?」
「送我回學校吧,我和我媽說了在學校做作業不回去,她八點會來學校給我送夜宵,還來得及。」
「這個空檔你出去打了個架。」
就他這樣,上下樓我都不太放心,我決定今天還是住教師宿舍,還離得近點。
本來也隻是回家逛個超市住個周末。
「給我看著車,我下去買點東西。」
便利店買了點吃的用的,這兩天將就過吧。
購物袋我丟到後座。
「想吃什麼隨便拿。」
「你怎麼辦?」
「我不會再去買嘛。」
挑來挑去,他就拿了瓶尖叫。
沈確宿舍在三樓。
我打算扶他上去,卻被他一擋。
「這點難度不算什麼。」
當著我的面,一蹦,四個臺階,輕輕松松。
「有事打我電話,還是同個號碼。走了。」
還沒走出門,又聽到一聲诶。
「我沒白打他們。」
我盯著他,等著下文。
「她是劉爽很喜歡的女孩子,但她和她男朋友卻說舔狗沒好下場。」
沉默震耳欲聾。
「嗯,但下次別那麼魯莽了,反擊有很多種方式,比如過得比他們更好。」
「知道了。」
九點半,我收到一條陌生的短信,尾號有點眼熟。
「有多的夜宵,我吃不掉。在你車邊上。不想吃就扔了吧。」
後知後覺,這是沈確的手機號碼。
我下樓去拿,基本沒動筷子的餃子,荠菜香菇肉餡的,還有餘溫。
「謝謝,明天來拿碗,手機我保管,回家再還給你。」
「……」
10
期中考前夕,輪到我宿舍值周查寢。
燦陽二中有個不成文的傳統,男老師不查女寢,女老師可查男寢。
九點半熄燈,臨近時間點,裡面仍喧鬧不止。
我拿著手電筒開門進去。
二樓是高一,看到掛著值周牌的我進去便安份許多,一烏泱都跑進了寢室。
三樓比二樓吵很多,熄燈鈴總共響三次,第二次鈴響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在外面晃悠。
宋連铖慢悠悠從公共洗漱間走出來,我裝作佯怒瞪他。
「快點進去,不然扣分了。」
「大義滅親呢梁老師?」
「快點。」
「沈確還在後面呢,我去催催他。」
「不用,我去,你快點進去。」
其實隻有沈確一個人在。
他站在最外面,隻穿了條寬松的褲衩,左腿下空空蕩蕩。
他拿盆倒完水,便將左腿抬上水槽,撩起褲管,打開水龍頭。
此時,第三次熄燈鈴響起,寢室斷電。
他的動作沒停,看樣子已經習慣。
動作很嫻熟,就是轉身看到我時明顯愣了一下。
「你這樣很嚇人。」
「抱歉。」
他伸手去夠牆角的拐杖。
地面很滑,我遞給他。
接過來時,他突然輕笑了一聲。
「梁老師,你是慕殘者吧?」
我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來不及反駁一句。
捅破窗戶紙的感覺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受。
我感覺全世界的人都聽到了我的秘密。
他看到我的表情很滿意,也根本不在意我的回答。
撐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回寢室。
期間沒有回過一次頭。
我氣血上湧。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臉上那副得逞的笑容。
也瞬間明白,一個人哪這麼容易會改變。
沈確厭世啊,他討厭的是世間所有人。
旁人痛苦了,他才會幸福。
他洞察我的內心,然後,毫不憐憫的撕開了我。
11
慕殘者,是我上高中後才知道的專業名詞。
我出生在一個相對美滿和睦的家庭。
「相對」是對我的父母而言。
他們溫柔,同時又苛刻。
他們的嚴厲是一點一點滲透進你的骨子裡。
不說重話,但會在適當的位置讓你看到他們的眼淚和悶酒。
一次兩次,到後面逐漸變多的刻意。
自殘行為會讓我內心桎梏枷鎖有短暫的松懈。
很小就開始了,在我媽看不到的地方。
自殘到慕殘的跨越,是偶然間去了一家醫院的博物館。
殘肢、畸形體,別人望而卻步的展窗,我卻看的入迷。
這一趟,也讓我正式意識到自己的心理是有問題的。
高考成績我覺得正常發揮,可爸媽不覺得。
整個暑假,他們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家裡待不住,我就找了份暑假工,認識了沈確。
開學後,爸媽轉變了思路,師範沒什麼不好,重在穩定,讓我考出教師證,回老家考編。
讀研究生是我要求的,我說現在對教師學歷越來越高,他們欣然應允。
其實大部分原因僅是我不想那麼早回家。
讀研的時候,「慕殘」這個行為很少在我心底發芽。
它就這麼靜靜的存在著。
這本是我一個人的伊甸園,在我累到極致的時候有塊休息的地方。
我對沈確的關注確實摻雜了少許慕殘成分,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無法控制。
但對他該有的照顧與關愛,也是我作為一個老師的義務,我從未逾距。
那一瞬間乃至後面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受傷。
12
我對他的照顧沒有改變。
隻是我把自己又深埋了一度。
老師隻是老師,學生隻是學生。
沈確如果真沒救,那就算了。
上課,課後交流以及管教學生,我已經駕輕就熟。
但我盡可能避免與沈確任何形式的目光交流。
沈確因為怕回家,也沒有再搗亂。
自那次寢室插曲,我們相安無事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期中考,沈確漸露鋒芒,從分班考的吊車尾,考到了班中第八名,年段第十。
我知道他的水平,也不意外他有這樣的成績。
學校對於這次尖子班的成績很滿意,尤其是沈確這個頑固分子的進步肉眼可見。
成績出來後的第二天,沈媽媽給我打了電話,她喜極而泣,言語充滿了感謝,彼時我興致怏怏,以要上課回絕了她要送禮的好意。
之後是我媽的電話,她給我安排了相親,已經約好這周見面。
對方和我一樣,今年剛上岸,在燦陽市政府擔任領導秘書一職,家境工作和我家差不多,彼此家長都很滿意。
我嘆氣,期間我其實拒絕多次,都以學校課業忙打發,現在空了,她直接先斬後奏,實在推不掉了。
這周是放假日,高二十一點半就放了。
沈確來我這裡拿手機。
「手機。」
「在那。」
我指了指門口的小方桌。
沈確回頭瞥一眼,似是有點意料不到我的反應。
「哦。」
「放學回家注意安全。」
沈確如我所料,頭也不回的離開。
我也準備下班,去赴約。
相親對象叫楊繁,和我同齡。
他約在商場的一家火鍋店,估計和我媽打聽了我的喜好,點的菜都是我的老幾樣。
「你有心了啊。」
楊繁有些不好意思,「啊哈?應該的應該的。」
他知書達理,點到即止,這頓火鍋局倒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尷尬。
「梁老師?!這麼巧?!」
和我打招呼的叫袁維傑,他和宋連铖被戲稱為沈確的左膀右臂。
我下意識往後看了眼,果然看到了另外倆人。
「嗯,挺巧。這三都是我學生。」
我主動和楊繁解釋,沈確沒什麼表情,自顧自往前面的位子走。
和我們隔桌,我和沈確面對面。
他一直盯著我這邊,我故意沒去看他。
目光太刺眼了。
倒是宋連铖和我多攀談兩句,「梁老師,出來約會啊?」
楊繁自然蠻受用的,我有些尷尬。
「去去,少打聽了你,快吃飯去。」
「現在的小孩都這麼酷的嗎?」
我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沈確。
「昂?就他一個,其他都挺乖的。」
他見我不願多提,也就沒再問。
我們先吃好,楊繁去買單,我攔下。
「我來買吧,有教師證折扣,我學生那桌也一起買了。」
我們商場逛了一圈,又去了超市,最後他送我回教師公寓。
楊繁有想進一步了解的意思,我沒拒絕,按部就班的流程好像確實要走到這一步了。
我媽微信電話打來問,說讓我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楊繁很搶手,比我們條件好的都在和他接觸。
可我覺得好累啊,校內,有嚴格的教學指標;校外,還要去抓牢才見過一面的男人。
微信再次響起,叮鈴叮鈴。
我以為又是我媽,想著準備關機。
一看,竟然是沈確。
「男朋友?」
他有什麼立場來問我這個。
但我還是回了「不是」。
「相親嗎?」
「你問的有點多了。」
「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什麼?」
「那天晚上讓你難堪。」
又是精準無誤的一次命中。
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索性關機,睡覺。
這晚上,我詭異的夢見了沈確。
男人其實沒露臉,但我記得那條殘肢。
就是他。
我撫上他的左腿,跟觸電了一樣,斷肢處已經長得圓潤但又伴著老繭。
我遲遲松不開手,這時,另一隻手覆上了我的。
我被驚醒,摸著胸口,很長時間緩不過勁。
我呢喃,「天……」
這太不正常了。
13
沈確提到那晚的事,就說明他知道我在意這個,準確無誤拿捏住我的把柄。
我一開始不為所動,任他踢到鐵板。
一直到大合唱通知下來。
班長提議說讓沈確當領唱,他唱歌好聽,高一他們班得了一等獎。
但這次沈確說什麼都不同意,把班長直接兇哭了。
有人說在化學實驗室看到他。
他除了地理,化學也很好。
那會學校要辦他,化學老師是第一個出來保的,他很惜才。
所以他對這門課很上心。
轉角口,沈確站在實驗室門口,收下了三班的胡楓琪的情書。
三班的地理也是我教的,胡楓琪是舞蹈生,長得很漂亮,但是成績一般。
她的表哥是我高中同學,特地和我提過一嘴,所以我對她印象深刻。
沈確抬眸,無意間看到了我。
胡楓琪也隨即看過來,一臉驚慌,都忘了和沈確打招呼就跑了。
沈確返身回實驗室,我跟著進去。
「你不願意參加領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