擢發難數,但我卻從不怨懟。
我也曾盼著有朝一日,你能意識到我們血緣上的羈絆,承認我這個妹妹。
而母親的叮嚀,更是讓我要時時以你為尊。
6
我的母親與風凝霜的母親並非同一人。
風凝霜與我皆生於十七年前的人魔大戰,她的母親當時受了魔氣浸染,終以命相搏誕下了她。
她的母親是父尊的原配正妻,喚作柳氏,二人青梅竹馬,自幼相識。
而我的母親是柳氏的陪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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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尊那時中了合歡宗的媚毒,而柳氏初懷六甲,正與藥堂的醫師商討應對之法。
我的母親便趁著父尊神志混沌之際爬上了他的床,自薦了枕席,並有了我。
荒唐過後,父尊神思歸位,惱怒之下本想將其逐出赤雲天,卻被柳氏攔住。
畢竟是陪了多年的丫鬟,而且對方也算救了父尊的命。
柳氏心中雖然難過,卻是個心善知恩之人。
女子失節事大。
在她的授意下,父尊娶了我的母親為妾室,但他從未踏足過母親的房間。
而柳氏離世後,父尊沒有抬妾為妻的打算,也未再娶,正室之位一直空懸。
我踏進了母親的房間,未承想她一直在此等著我。
我正欲開口,她便朝著我快步走了過來。
「啪」的一聲脆響。
腦中一陣嗡鳴,我的臉也瞬間腫了起來。
母親面色冷凝,眼神陰晦:
「你是怎麼看護你姐姐的?
「她是嫡,你是庶,你別妄想她失了修為你便是赤雲天的少宗主了!
「你父尊定會為她找到結丹續脈的法子!」
劈頭蓋臉的責罵讓我愣怔了一瞬。
嘴裡的血腥味勾起苦澀。
接踵而至的是難以言說的錐心蝕骨之痛。
自幼,母親便對風凝霜更為親昵。
她常常對我耳提面命:
「凝霜是嫡,剛出生便沒了娘,赤雲天多少雙眼睛看著,我是她的庶母,自然要對她視如己出。
「她是主,你是僕,萬事都要以她為先。」
母親在風凝霜面前的行止常被世人稱贊:「雖是庶母,卻勝似嫡母。」
父尊對此也甚是滿意。
母親在赤雲天雖不是主母,卻也和主母無異。
風凝霜如何待我,我的委屈,她都知曉。
但每次,沒有寬慰安撫,隻有冷冰冰的叮嚀囑咐。
我知曉母親作為庶母的難處。
我也理解她對風凝霜的寵溺愛護。
她怕父尊,怕外人誤解責難。
但我不解,為何對我,她便不能分出微末的關心?
難道嫡庶之分勝過血緣羈絆?
就因為我是庶,在她眼裡便是碾進泥裡的不堪存在。
而她風凝霜,就是高高在上萬人捧於掌心的明珠。
不等我回話,她便命人將我帶去了反思谷,罰跪三日。
新雪初霽,谷內遍地銀霜。
我靜靜地跪著,寒風拂面,吹淡了些臉上的痛意。
此間,隻一人。
天為被,地為席。
如此也好,不想那些糟心事。
7
三日後,我一回房便收到了藥堂那頭傳來的消息。
斷仙木何其霸道,即便風凝霜已轉醒,但她的情況在昨夜卻突然惡化。
藥堂醫師用了血哺之術才將之穩固,現在已無大礙。
但血哺之術需取至親之血施為。
父尊近日不在宗內,那能採血者隻有我這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庶妹。
但昨夜母親並未派人尋我。
那這血……
我沉了沉眸,心生疑竇。
來到了風凝霜房外,察覺到母親也在。
我並未貿然進入,而是站在門前。
「凝霜,你要快點好起來。
「你父尊定會為你尋得恢復修為的法子。
「你是為娘在這赤雲天唯一的親人,所以要快點好起來,知道嗎?
「那妖邪也真該S!怎麼不去找那柳氏的女兒!
「柳氏生前霸佔著你父尊,S了也不消停,你父尊還是對她念念不忘!
「還好如今他倆的女兒是庶。」
……
修仙之士耳清目秀,房內的聲音甚是清晰,即便是喃喃低語。
房內隻有母親一人的聲音,風凝霜應該是還沒醒。
但母親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枚尖針狠狠刺入我的心髒。
未留傷口,不見血珠,卻是一陣綿密難耐的痛。
我怔怔呆在原處許久,直到母親出來。
她先是一詫,見我面上與平日無異,便擺出了一副厭嫌的模樣。
「杵在這幹嗎,還不進去伺候你姐姐!」
說著,便揮袖離去。
她掩於廣袖下的手腕處纏著白紗,上面洇著殷紅。
一個讓我遍體生寒的真相漸漸清晰。
我,不是母親的女兒。
8
即便已結金丹,不畏嚴寒,但真相的不齒還是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一切的不公,偏頗的愛意都有了解釋。
她對風凝霜一次次的偏袒和護佑皆有跡可循。
每次同風凝霜出完任務負傷回宗後她總是對我視而不見,卻對風凝霜噓寒問暖。
生辰宴上的羞辱,她冷眼旁觀,甚至告訴我生而為庶,就該遭受這些。
宗門大比上,我與風凝霜對決時處處收手,風凝霜卻是S招不斷。
最後我受了重創,而風凝霜隻是被我劃破了衣袖,她卻讓受傷的我跪著給風凝霜道歉。
因為那是風凝霜最喜歡的一件衣裙。
這所有的一切皆因風凝霜才是她沈寧環的親女兒!
我本應是父尊的嫡女,卻被沈寧環一招移花接木成了庶女。
而她的女兒卻是取代了我的位置。
上一世,我更是因為風凝霜沒了性命!
父尊日無暇晷,一日萬機,對於這些都不知情。
他雖不似寵溺風凝霜那般待我,但也會偶爾對我展露關心。
即便每回最好的東西都會到風凝霜手中,但也不會少了我的份。
父尊隻有沈寧環一妾,我與風凝霜二女,故也鮮少過問後宅之事。
因為在他眼中,沈寧環是個合格的後母,他與柳氏的女兒得到了極好的照料。
我這個從沈寧環肚中出來的親骨肉又怎會過得差。
但對於後宅的一切他隻知其一,剩下的其二都被沈寧環掩藏得很好。
當夜,我用術法引沈寧環入夢。
沈寧環在嫁於父尊前並未入道,如今得赤雲天養護也才堪堪築基。
很快,我便在夢中將當年的一切套了出來。
真相的醜惡遠比我所知更甚。
沈寧環為父尊解毒後並未有蘭夢之徵。
嫁給父尊後,父尊再未碰她。
為獲父尊愛憐,她便與外人私通,珠胎暗結。
在我生母生產之際更是故意引來魔族導致其感染魔氣,誕下我後便沒了生機。
事後她用藥迫使自己的胎兒早產,同日生下了風凝霜。
然後偷天換日,將我倆調換。
種種行徑,竹罄南山!
我真正的生母柳氏因她而亡。
而風凝霜也不是父尊的骨血。
難怪她會放著我,自傷手腕為風凝霜供血。
因為我與風凝霜並非血親,我的血起不了作用!
我才是父尊的嫡女,也是他唯一的女兒。
我強壓住心底滔天的怒意,齒關緊合,片刻後閉了閉眼,緩緩勾起唇。
風凝霜,沈寧環,咱們來日方長!
今世,我風凝雪定會讓你們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9
次日,晨光熹微。
我來到風凝霜院內便聽見她在砸東西發脾氣。
如今她修為盡失,轉醒那日尚未清楚意識到日後的不便。
但現在已然緩過了神。
一可以下床,她便想下山尋找魑影。
但卻運不了一點靈力,更遑論御劍飛行。
侍從們都在勸阻,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父尊也囑咐她養傷期間莫要離開赤雲天。
但她這脾性如何聽得了勸。
那日用斷仙木換下血骨魔花,我便是想讓風凝霜先嘗嘗丹毀脈斷的滋味。
不可一世的赤雲天掌珠一朝墜落泥淖成了凡人,其中滋味夠她嘗的。
她想入魔,我也會讓其如願。
不過,不是現在。
我踏入房內讓其他人都退下。
風凝霜盯著我,面色不虞:
「我如今修為盡失,你是不是在想馬上就可以取代我成為少宗主了?」
我颌首低眉,委屈道:
「姐姐怎麼如此想我,父尊乃是大乘境強者,屆時定會為姐姐尋到辦法。
「我隻是庶出之女,豈敢染指少宗主之位,姐姐現在最主要的便是好好休養,以待來日。」
我扯出一抹諂笑,「唯有姐姐,才配得上那個位置。」
風凝霜冷哼一聲,神色卻是說著:算你有自知之明。
她尚不知血骨魔花被換,還以為隻是因她用錯了法子才落得如此境地。
當然,這些她都不敢宣之於口。
風凝霜命我偷偷將其送下山與魑影會面,我自是應承了下來。
魑影聽了風凝霜的事後紅了眼眶,輕輕將風凝霜攬於懷中。
「這些時日你不下山,我都擔心壞了,都準備硬闖赤雲天了。」
我差點笑出聲。
就憑他?赤雲天長老動根手指就能讓他灰飛煙滅,再不能入輪回。
雖然對著風凝霜說著這不要臉的話,但他那雙風流桃花目卻直直盯著站在不遠處的我。
我皺眉,離遠了些。
魑影心機頗深,定有所圖,也隻有風凝霜信這所謂的一見傾心。
果不其然,那日回來後風凝霜便讓我想法子取得赤雲天至寶「玉翠廬庾圖」。
此圖卷中有一方小天地,靈氣充裕,可避俗世。
從沈寧環的夢境中得知,那圖卷原是柳氏留給我的禮物,乃柳氏一族世代傳承的仙器。
柳氏離世後,這圖便被封於赤雲天藏寶閣頂層。
至此,那處再沒人能打開。
因為唯有柳氏一脈持藻玉才可解除禁制,打開頂閣。
而這消息,是我近日用藻玉修煉之時刻入腦海的。
想來父尊知曉藻玉之內藏有柳氏留下的信息,便未與風凝霜多言此玉的功效,隻讓她好好保管。
10
父尊不日便回了赤雲天,同時帶回了清虛天宗的天樞真君向赤雲天風家提親的消息。
沈寧環大喜。
天樞真君要與風家聯姻,那定然是嫡女出嫁。
清虛天宗在此界名望甚高,且那真君已是仙人,肯定有法子讓風凝霜重入道途。
風凝霜卻皺起了眉。
因為她已有心上人了,她不要成仙,她要成魔。
我回想著上一世的進展,除了風凝霜已是凡人外,再無其他變數。
如果天樞真君不在意凡人身份的話,那一切應該與上一世一樣。
不過,我可不會讓風凝霜上那花轎。
父尊看了我一眼,神色復雜,未再多言。
我前腳一進屋,沈寧環後腳便跟了進來。
「多虧凝霜福緣深厚,與天樞真君結為道侶後她便能再踏仙途,有了真君協助,或許不日便能飛升成仙。
「此番她嫁過去你便也跟著她當陪嫁丫鬟,要好好伺候她,知道沒有?」
我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想著折磨風凝霜的計謀。
不料當夜,父尊便喚我過去。
「天樞真君提親的對象是你。」
我聞言一愣,頓感訝異。
上一世沒有這一出啊。
「父尊,會不會弄錯了?」
父尊搖了搖頭:
「清虛天宗指名是你,與真君成親結為道侶,不算壞事,但你若不想,我也可以替你拒了。」
「女兒願意。」
雖不知哪裡出了岔子,但正合我意。
次日,在其他人面前向來持重端莊的沈寧環在得知要出嫁的是我後霎時白了臉。
「尊上,凝雪隻是庶女,如何有資格嫁給真君?」
父尊眉心攏起:「與嫡庶無關,是真君指名點的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