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有自己的驕傲,我抬頭不要眼淚流下來。
我強忍著痛苦窒息,一下下掰開他的手,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趙辰禾,你清醒點!這是我的身體,我紀無霜的身體,我不欠她的,也不欠任何人!」
明明是她搶了我的身體,奪走了我的一切。
憑什麼要我把身體還給她呢?
我當時在想,我就算是S,也不會再把身體的主動權給她。
憑什麼我要忍受她的羞辱,憑什麼要給她做嫁衣。
憑什麼要讓她心安理得的享受我的一切。
那時我才明白,為什麼她攻略成功離開的時候,會得意的羞辱我自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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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不會讓她如願的。
我偏不自戕,我要活著,要用自己的身體堂堂正正的活著。
不過如今我又反悔了。
沒意思極了,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
不想看常安一日接一日的恨我,也不想看趙辰禾發瘋了。
我累了,我該有自己的生活。
他們不愛我,不要我。
那我也不要他們了。
5
從知道我是紀無霜開始,他就瘋了。
往日那個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的廣南王整日把自己關在書房,誰也不見。
除了酗酒,就是作畫。
他一遍遍的畫著他的霜霜,每一日都痛苦不已。
第二個是兒子常安。
當時生下他,取名時想的遍是他歲歲常安。
被攻略者奪去身體那一年,他五歲。
三歲成詩,出口成章,乖巧懂事,最愛黏我。
發現他不再讀書,也沒有滿腹經綸後,我怔住了。
他渾身髒兮兮的,捧著剛從地上挖出來的蟲子,獻寶似的捧給我:
「娘親,你瞧,兒臣又抓到了,好好玩啊,娘親你快點好起來,陪我一起玩好嗎?」
「娘親,爹爹說,你變成紀無霜那個蠻狠無理,就知道處處管著我的壞女人了,我不信。」
「我的娘親明明說過要陪我玩一輩子,讓我隨心所欲、無憂無慮的長大呢?」
「她怎麼會不見了呢?」
「娘親,你是我的娘親對嗎?」
他滿是汙泥的手拉著我,那雙幹淨的眸子滿是緊張和恐慌。
我承認這六年裡我很想他,每日每夜都在想。
可真當他拉著我的手,問我是不是他的娘親時,我卻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我的沉默,讓他痛哭出聲。
他突然一把推開我,拿起一旁的碗狠狠的砸到我身上:
「壞女人,這個該S的妖孽,你把我娘親藏到哪裡去了?」
「你滾啊!我要我娘,你把她還回來!」
其實我見過我爹娘的。
他們也來看過我。
就是常安衝我發脾氣,指著我歇斯底裡破口大罵的時候。
我爹娘相互攙扶進來,看見我滿臉的淚痕,眼裡全是心疼他們以為我受了委屈。
我娘哭著撲過來拿帕子溫柔的替我擦眼淚。
我爹挺直了腰板,站在常安面前,指著他厲聲訓斥:
「世子殿下,她是你娘親,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她?」
我爹的生氣憤怒,我娘的心疼溫柔,讓我千瘡百孔的心,湧起一股暖流。
我娘聲音哽咽不已,她替我擦掉眼淚,心疼安慰:
「好孩子,不哭,爹娘永遠是你的後盾。」
「他們王府有權有勢又能怎樣?你若不想待,爹娘這就帶你回家。」
我不爭氣的再次痛哭,撲在我娘懷裡,汲取著溫暖。
可是讓我難以置信的是,就連這份愛都是短暫的。
滿身酒氣的趙辰禾趕了過來,他將兒子護到身後,無比厭惡的瞪著我,嗤笑:
「紀無霜,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你不是我的霜霜,你配得到我們的愛嗎?」
我心裡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等我去看爹娘的反應,就被我娘狠狠的推開。
我娘迅速後退,那嫌棄震驚的眼神就仿佛自己剛剛抱了什麼髒東西一樣。
我爹挺直了的腰板,一下子就佝偻了,他顫顫巍巍的指著我,不敢置信的質問趙辰禾。
「怎,怎麼回事?她換回來了?」
我爹帶著不甘和怨恨的聲音,以及他跟我娘逐漸冰冷厭棄的目光,將我心裡殘留的最後一絲僥幸給狠狠SS。
那一刻,我SS的捂住胸口,嘴唇都咬出血了,卻依舊沒有辦法掩蓋心底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
太疼了,就仿佛被最親最愛的人拿著一把刀,一下又一下的剜著心口,比凌遲處S還要讓人痛不欲生!
還是不敢相信,我痛哭出聲,哀求似的看著爹娘:
「阿爹,阿娘,我是無霜啊,我才是你們從小疼到大的女兒啊……」
我真的很不甘心,可他們厭惡冰冷的目光,一下下將我凌遲處S。
渾身每一寸肌膚都在忍受刀割的劇痛,痛到我無法呼吸。
我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娘掉眼淚,我爹冷漠無情道:
「我們的女兒隻有霜霜!」
原來人世間,沒有最痛,隻有更痛。
我好生不甘啊,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明明他們從小捧在手心百依百順的女兒是我啊!
那麼多年怎麼就被攻略者的六年給輕易取代了呢?
我不甘心,我痛不欲生,我隻能看向哭的肝腸寸斷的我娘。
可是她拉著我爹的手,看向我的目光無比怨恨冰冷。
我的絕望、不甘、痛苦沒有讓她產生一絲動容。
「老爺,我們回去吧,這裡已經沒有我的嬌嬌了。」
他們相互攙扶,仿佛攻略者消失的打擊,讓他們一瞬間老了幾十歲一樣。
我痛的無法呼吸,恨不得立馬S去的時候,我聽我娘悲痛道:
「如果消失的人是紀無霜就好了……」
6
或許是夢太過悲痛,醒來後,病來如山倒。
被所有人拋棄的痛苦,我在夢裡又經歷了一遍。
系統出現了,他告訴我,攻略者正在穿過時空隧道,很快就回來了,或許用不了一個月。
我被所有人遺棄在王府,病痛折磨下,身子一絲力氣都沒有。
府裡每天送來的餿飯冷菜吃到胃裡,也是翻天覆地的痛。
一年多了,他們似乎相信了攻略者回不來了。
趙辰禾來找過我幾次,都是質問我,攻略者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想與他搭話,該說的,我都說了。
為了報復我,他讓所有人無視我。
他目眦欲裂的瞪著我說:
「我不好過,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我哭笑不已。
好日子?
他說的好聽,從我奪回身體那一刻起,哪一天不是痛不欲生呢?
我有什麼好日子可以過呢?
我了無生氣的等S,心酸難耐時,我一遍遍告訴自己,S了就能重新投胎了。
轉世投胎,權當新生吧。
就在這時,系統告訴我:
「其實攻略者並不愛這些人,她隻愛她自己。」
「所以就算她回來了,早晚有一天,這些人會後悔的。」
後悔嗎?或許吧。
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呀。
我不再去費勁心機討好這些人,不管是趙辰禾還是我爹娘。
不管我做再多,做再好,他們都有話說。
他們覺得是我的出現,讓他們愛的人消失了。
可明明身體是我自己的呀,是攻略者奪走了我的一切,可這些沒有人記得。
這一年裡,我學做膳,好幾次手都燙了水泡。
可飯菜都不曾端上桌,便被這對父子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們對我除了怨恨,就是無窮無盡的指責、嫌棄、謾罵。
我不甘過,質問過,也哭過,鬧過,歇斯底裡的控訴趙辰禾。
質問他憑什麼忘了我們的過去,憑什麼接納別人,憑什麼這麼對我。
他說:「就憑我愛的不是你!」
「就憑你木訥,憑你處處不如霜霜,憑你連她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憑你自私自利,隻想著自己,憑你約束我,讓我荒廢前程!」
「憑你眼裡隻有自己。」
「霜霜不一樣,她識趣大方,溫柔體貼,她會支持我去爭,去搶,去讓我奪回屬於自己的榮耀。」
「我現在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全是霜霜陪我爭取來的。」
「你有什麼資格跟她比?你處處不如她,就連做女人都不如她!」
「你就是一條又腥又臭的S魚,我多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霜霜霸佔了你的身軀,她才是我的救贖。」
「你為什麼不去S呢?為什麼還要回來呢?」
他對我厭惡至極,這些話在一次次酗酒後,衝我發泄過無數次。
剛開始我的心像是被他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痛到整個人說不出話來。
可後來聽的次數多了,見他愛攻略者,愛的發瘋,我也就不再執著於過去了。
他說的對,我是沒有鼓勵他去爭名奪利。
他說的都對,我不想比,也不想去計較了。
有些真相,我也不想去說了,他認為他是對的就好。
隻希望他日後,不要後悔。
7
生病這些日子,我鑽了牛角尖,滿腦子翻來覆去都是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
不過想過以後,一樁樁、一件件也就放下了。
剛開始我有過愧疚,是我缺席了他們父子六年,我想讓他們接納我。
想讓兒子知道,我才是那個十月懷胎生下他的娘親。
看著他荒廢學業,看著他身材肥胖,看著他毫無教養,我的心就跟針扎一樣痛。
我想讓他學好,想讓他有世家子弟的風範,想讓他學識淵博,想讓他身體健康。
可我一開口,他就抓狂,他會將我熬了三個小時的熱湯潑到我身上。
會把砚臺狠狠地砸到我額頭上。
他惡劣到讓我再也找不到絲毫昔日乖巧懂事的影子。
他指著我破口大罵,他說:
「就算你生了我又能怎麼樣?我不認你就是不認。」
「你隻會管教我,隻會讓我做一個優秀合格的世子。」
「隻會讓我讀書,學禮,知趣,你從來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因為你不愛我,你隻想讓我變成一個給你爭取榮耀的工具。」
「隻有我娘親才懂我,她會鼓勵我做我自己。」
「她會幫我寫作業,會幫我出詩詞,會讓我成為國子監人人羨慕的存在。」
「我不用自己努力去學,不用懸梁刺股那麼累,也能讓萬人尊寵。」
「我可是世子啊,為了也是要封王的,我父王權勢滔天,他給我的一切,足夠我揮霍一輩子。」
「我什麼都有了,我為什麼還要去學那些普通人,我一出生就在羅馬,我就是比那些人高貴,這些都是我的優勢。」
「我娘親說了,我缺的是陪伴,是眾星捧月,是做自己,而不是學那些沒用的寒酸子弟。」
「你滾啊,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給我煲湯,我不需要你檢查我的功課。」
「我也不需要聽你說那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我隻要你滾,隻要你把我娘還給我!」
這些點點滴滴斬斷了我心底最後一絲情分。
還有我的爹娘,他們也是對我厭惡不已。
這一年裡,我是最不甘心,也是最接受不了的那一個。
曾經永遠對我敞開大門的家,沒了我的位置。
我去過相府的,可是不論我在暴曬的日頭下面站多久,都無人來搭理我。
一次又一次,從暴曬到大雨,從執拗到昏厥。
自虐似的折磨了自己無數次後,終於換來了他們二人見我一面。
可他們還讓我回家,沒讓我進家門。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大雨滂沱。
爹娘撐傘,居高臨下看著我的一幕幕。
他們眼裡依舊隻有冰冷、厭惡、不耐、惡毒,甚至是埋怨。
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疼。
我娘惡狠狠的瞪著我,咬牙切齒的開口:
「我都說了,不認你這個女兒,你還回來做什麼?」
「我的寶貝女兒隻有霜霜一個人,她會教我花樣繡法,會讓我在京中諸位夫人面前出盡風頭。」
「她會給我描桃花妝,讓你爹的心思牢牢黏在我一人身上。」
「她心靈手巧,提起她,人人都會羨慕我有個好女兒。」
「可是你呢?你的出現讓她不見了,你讓我如何不恨你!」
我攥緊手心,指甲都掐進了肉裡。
強忍著心痛和絕望看向我爹。
他背著手,轉過身去不再看我,每一句話都像是咬著後槽牙狠狠發出來的:
「老夫也不認你。」
「我的女兒應當是最優秀的,他會給我出謀劃策,讓我重新得到聖上的賞識。」
「而不是像你這般沒用,隻會勸我卸甲還鄉。」
「她在,我就多了一分尊容,她心思細膩,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老夫不管在官場上遇到任何難題,她都能幫老夫解決。」
「他讓我晚年名聲大噪,加官進爵,日後也是要名垂青史。」
「老夫一輩子風光無限,怎麼可能會有你這樣懦弱木訥的女兒。」
那一晚,我的心在受重創後。
絕望昏倒在大雨中,雨水砸在身上,痛的撕心裂肺。
可他們看都沒看我一眼,直接離開。
曾經避風港一樣的家,如今對我大門緊閉。
8
我病了,病入膏肓。
太醫搖頭退去後,趙辰禾看了我許久許久。
最終他沙啞著問我:
「紀無霜,你要怎樣,才肯把身體讓給霜霜。」
我自嘲一笑,恨自己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