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回手,嘿嘿一笑,不知S地故意又湊近瞧他:「那國師吃這套嗎?」
他看著我,目光仿佛清冷山泉:「你這招對我沒用。」
我沒討到好臉色,於是直起腰悻悻道:「對裴閻之還挺好用的。」
他的目光掃過來,雖然是好看的一雙眉眼,但此刻裡面卻烏雲密布,帶著威壓。
「宋時雨,我不能破戒,但是不代表我好欺負。」
在季驚塵面前不能提裴閻之,這是不成文的規定。
我扁了扁嘴,立馬噤了聲。
6
自打住進季驚塵這裡以後,他便派人監視我的一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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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後永遠跟著一個小沙彌。
我走一步,他便跟一步。
我退一步,他也跟著退一步。
還拿著一支筆和書本,一直在上面寫寫畫畫。
我從小恣意慣了,雖然明白寄人籬下的苦楚,但是對此也很不滿
終於我忍無可忍,便直接找到季驚塵。
季驚塵坐在椅子上,聽我說完後,隻是整理了下衣擺:「我說過,我想做什麼便可以做什麼。」
他翻開小沙彌的記錄,抬眼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帶著責怪。
「前日中午進食米飯不足半碗,昨日早晨進食薄粥不足半碗。」
他垂著眸子看我,那雙眼瞳孔極黑極亮,此刻我真的在裡面看到了幾分佛的悲憫。
我沒想到,那小沙彌記錄在案的居然還有我每日的餐食。
「國師,我一個流民,吃太多不習慣。」
我對著他比劃:「肚子會撐爆的。」
他皺了皺眉頭,在書本上寫畫,將我每日的餐食定量定時。
於是每日季驚塵不在的時候,都有人跟著我,要求我必須每餐至少吃一碗飯。
漸漸地,本子上的要求又多了。
季驚塵點名要我吃我最不愛吃的青菜。
漸漸地,他又要求我每日需進食水果。
不同種的。
每日的種類都不同。
我拿著本子去找他:「季驚塵,你是把我當豬養嗎?」
彼時他正在佛龛處,剛剛點燃了一支線香。
香煙嫋嫋,升騰到空中,然後融入在空氣中不見蹤影。
他緩緩回頭:「你如何比得?」
「豬比你能吃多了。」
氣得我直翻白眼。
他的視線掃過我的臉龐,然後停留在我的腰身上:「這麼多日了,怎麼還不見長肉?」
隨後嘆了一口氣:「豬也比你能長肉。」
我不自主地白了他一眼,然後轉了一圈給他看:「你仔細瞧瞧,其實長肉了。」
他皺起了眉頭,顯然不太相信。
我抓起他的手便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一臉壞笑地看著他:「你摸。」
他卻仿佛碰到了燙手的山芋一樣,將手抽回,我見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的慌亂,而後又恢復平靜。
好像沉靜秋水中扔進去一顆石子,泛起了絲絲漣漪。
我挑眉看他:「怎麼了,我的菩薩。」
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我方才,可是亂了你的修行?」
7
許是流放時耗費了太多體力,我總是十分困倦。
在季驚塵處,更是睡得踏實,每日都睡到日曬三竿才起。
一般我睡醒後,季驚塵都已經上朝回來。
我的房間堆滿了季驚塵上朝後拿回來的東西。
有時是衣服,有時是首飾,有時是一些孩童才喜歡的小玩意兒。
我左右搖晃著一個撥浪鼓,看向季驚塵。
話語中帶著些許無奈:「國師大人,這不是小孩子才玩的東西嗎?怎麼送我?」
他正坐在一旁安靜地抄著經書,抬頭看了我一眼:「你的年紀很大?」
我又掏出來一件錦繡百花裙,在他面前比量:
「國師大人,我是一個流民,不宜穿著如此花枝招展。」
「還有這個簪子,哪有流民戴這麼名貴的簪子的?」
ƭū́⁶他抄經書的筆觸一頓,停下來看著我:「坊間女子都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眉毛皺了皺:「你不喜歡?」
倒也不是不喜歡……
我收回了手:「也不是…..」
他又開始抄起了經書:「你現下住在我這兒,不算流民。」
「那我算什麼?國師大人的愛寵?親信?老友?」
季驚塵沒理我,手中的筆一直在紙上揮灑。
我走過去把他手中的筆抽了出來:「國師大人怎麼向別人介紹我?不會是……」
開始咯咯笑:「該不會是傾慕之人吧?」
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論流民算不上,論刁民……」
然後緩緩拿過我手中的筆:「綽綽有餘。」
我白了他一眼,隨後找了個地方坐,闲來無事,便開始用腳在地板上畫圈。
左畫一圈,右畫一圈。
這裡每日都是念經誦佛的聲音,到處都是佛龛,雖然季驚塵經常帶外面的東西給我。
但我還是覺得無聊。
見季驚塵不理我,我又倒了一點茶水,在桌面上畫季驚塵的樣子。
我看他一眼,便在桌上畫一筆,眼睛是微微上挑的。
鼻背是窄窄的,睫毛是濃密且黑的。
季驚塵似乎注意到了我,他看了我一眼,在紙上勾畫了最後一筆。
隨後起身,丟給我一個面紗。
「刁民,隨我出去轉轉。」
8
上京的街上果真熱鬧非凡,許久沒有回來了,看見這樣繁華的景象,竟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季驚塵脫下了僧袍,穿著一身便裝,頭上戴著帽子,看起來倒像是個俗世男子。
已經入夜了,街上人頭攢動,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燈籠,遠處看,好似一條流光溢彩的遊龍。
有賣糖人的,店家在板子上隨意揮灑糖漿,便成了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有兔子,有猴子,有龍,還有狸貓。
我看著好玩,但又沒帶錢,於是拽著季驚塵的袖子。
季驚塵本打算繼續前行的,結果感受到了袖口上的停頓。
我又拽了兩下,季驚塵看著我,眉目柔和:「想要?」
我點了點頭。
於是接下來的每個攤子前,季驚塵都要問一下。
「想要嗎?」
「這個呢?」
接下來,我的手上便多了糖葫蘆,糖人,昆侖奴面具,玉镯還有糖糕。
走到一處攤子面前,我不由自主地聽了下來。
拿攤子掛著一盞花燈,ṭú₁和當年在上元節我和裴閻之同時相中的花燈一模一樣。
我走不動路了。
伸出手相要去觸碰那花燈,結果卻和另外一隻手碰到了。
抬眼看,那人生得俊朗非凡,瞳孔是極黑的,裡面似乎翻湧著黑雲。
是裴閻之。
他也在看這個花燈。
我怎麼會在這裡看到他?
慌亂之下,我連忙躲到了季驚塵身後。
裴閻之方才看了我一眼,仿佛覺出又什麼不對,立馬要上前來,但我一躲,他便撲了個空。
季驚塵橫在了我們二人之間。
我心中仿佛戰鼓擂擂,心跳聲到了嗓子眼,心髒差點兒就要蹦出來。
裴閻之想要越過季驚塵來找我,但是被季驚塵攔住了。
裴閻之仿佛瘋魔了一般,直到季驚塵喊了三遍:「裴將軍。」
他神志才恢復清明。
「裴將軍,不過是府上的婢女。」
裴閻之冷笑一聲:「我原本以為國師是清心寡欲,六根清淨的,原來也…..」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季驚塵。
季驚塵隻淡淡掃了他一眼,神色涼薄:「裴將軍,若是心中不淨,自會看什麼都不幹淨。」
沒等裴閻之回話,季驚塵立馬對我說:「到車上等我。」
我得了季驚塵的話,連忙往馬車那邊走。
結果裴閻之根本不在乎季驚塵的阻攔,見我要走,立馬站不住了。Ťű̂₇
正在此時,空中射過來一支冷箭。
直直衝著裴閻之而來。
我停下了腳步,大喊出聲:「小心!」
隨後便飛撲過去,企圖用身體擋住那支箭。
還好有我這一撲,裴閻之被我壓在身下,人群登時騷亂起來。
季驚塵將我拉起,然後我們便趁亂,在夜色中想遠處跑去。
一邊跑,我還一邊聽見身後裴閻之撕心裂肺的喊叫。
「時雨!」
9
回到季驚塵住處後。
季驚塵一直冷著臉。
那雙眼中仿佛有黑雲壓城,長長的睫毛低垂,將陰翳遮在眼底。
我仿佛做錯了事一般,跟在他身後。
很努力地快走,也跟不上他的步伐,他也沒有等我的意思,一直大步流星,仿佛在用這種方法宣泄自己的情緒。
我小跑了幾步,將將追上他,然後拽住他的衣袖。
「佛,也會動怒嗎?」
他將衣袖從我手中抽出來。
我低頭看著腳尖,承接他的怒氣。
誰知他突然拽起我的手,拉著我走,我想要掙脫,但根本無濟於事。
他將我拉到了門口,然後很大力地將門打開,看著我。
他的目光一直如秋水般平靜,但是今天,那裡面似乎泛起了漣漪。
「你想送S,我不攔著,施主請便。」
我站在原處手足無措,我知道他是在氣我方才為裴閻之擋的那一箭。
他拉著我往門外走,我站在原地不肯動,因為對抗不了他的力氣,最後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的淚沾湿了他的衣袖。
他似乎感覺到了,有一瞬間的怔然。
嘆了一口氣:「宋時雨,若是你自己都不珍視你自己,沒有人會憐惜你,你可明白?」
我重重點頭。
本以為此事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裴閻之會瘋到來國師府上要人。
他借口今日在街上衝撞了國師,想要來這裡對季驚塵賠禮道歉。
但是他攔住季驚塵的同時,他帶來的暗衛已經開始了在這裡的搜查。
桌角,床底,佛龛甚至柴房都一一搜查過。
隻是為了找到我這個人。
我根本無處可躲,最後隻能跳進蓮花池裡,用池子裡的蓮葉遮擋住了自己。
彼時已是秋日,池子裡的水冰冷刺骨,激得我仿佛渾身血液都被冰封住了。
我不知道季驚塵和裴閻之說了些什麼,但最後暗衛們搜尋無果,裴閻之也沒有理由多待,最後隻能作罷。
他走過來的時候,我連忙閉氣藏入池水裡,順便用蓮葉遮住自己。
模糊地聽見他的腳步聲向我靠近。
然後走遠,後來似乎又回來。
我看見他的皂靴停在了池子邊上。
我本就憋不住氣,再加上心中一緊,於是弄出了些響動。
裴閻之似乎又向池子邊靠近了一點。
他心思向來缜密,一定是開始懷疑了。
我正猶豫著要不就破罐破摔,直接出去算了,不要連累季驚塵。
這時季驚塵開口了。
他的話讓裴閻之停住了腳步。
「裴將軍。」
「若是執念太深,受苦的是自己。」
裴閻之輕笑,我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但是他確確實實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往前。
他說:「國師不懂,我Ţū́ₒ早就沒有退路了。」
話音剛落,裴閻之似乎想要彎下腰看一看池子裡。
季驚塵連忙又開口了:「裴將軍。」
裴閻之直起了腰。
季驚塵道:「在裴將軍心裡,她是一位怎樣的人?」
裴閻之停下了動作,開始思索。
季驚塵問在裴閻之心裡我是一位怎樣的人。
還能是怎樣的一個人?
在他心裡,我S了他爹,讓他成為自己的男寵,又帶他遊街,將他的尊嚴丟在地上碾壓。
他會覺得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定會覺得,我是十惡不赦,我該千刀萬剐,我該進十八層地獄,甚至應當是閻王爺格外看管的對象。
結果裴閻之思索了一下,竟望著天空有些出神。
良久他說:「她笑起來很美。」
「比整個人間都美。」
10
那日裴閻之離開之後,我被季驚塵從水裡拖了出來。
隨後幾日便開始渾身發熱,在床上躺了幾日,一直都病歪歪的。
季驚塵每日都來喂我吃飯,但是似乎仍在介懷我為裴閻之擋箭一事。
所以他一直繃著一張臉。
這日我見他仍舊冷著臉喂我藥吃,故意偏過頭去不喝他的藥。
他那個勺子遞了幾次,都沒遞進我嘴裡,所以有些無奈。
便把碗放下,耐心道:「要怎樣你才肯喝?」
我一扁嘴,故意逗他:「裴閻之喂,我就喝。」
雖然背對著季驚塵,但是我似乎也能感覺到從背後滲過來的涼意。
怎麼感覺比那秋日的池水還涼?
我耐不住了,感覺再不轉過身子,季驚塵散發的寒意已經快讓外面下雪了。
於是我轉過來,笑意盈盈看著他:「呦呦呦,生氣啦?」
他繼續冷著臉。
「呦呦呦,不會是一提裴閻之就生氣吧?」
「我們國師大人不會這麼在乎我吧?」
本來是逗趣的話,但話說出口,季驚塵並沒有反駁,他的態度反而讓我一愣。
我看到季驚塵眼中閃過一絲我察覺不到的情緒。
於是我說:「裴將軍與我那是陳芝麻爛谷子了,國師才是絕代風華,是全天下女子都肖想,卻又無法如願的人。」
季驚塵突然開了口:「對你來說也是麼?」
我又愣了一下:「我?什麼我?」
他長睫垂下,然後輕輕說了句:「沒什麼。」
裴閻之那日走後,根本沒有放棄尋我。
城中仍貼滿我的告示,他仍時不時以來往為由,來季驚塵府上。
誰都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
季驚塵不堪其擾。
於是他設計,讓大理寺尋了位與我體貌相似的女屍,將容貌毀了,穿上我的衣服,身上掛上我的玉佩,還有我在裴閻之家中偷拿的小首飾。
作出我已S的假象。
誰知裴閻之瘋得徹底。
他命令手下將那已經埋入土中的女屍挖了出來。
接下來的幾日,坊間一直有消息傳來,傳聞說他對那被廢的公主恨之入骨,將屍體挖出來之後,暴曬十日。
之後又鞭屍十日,讓那屍體一點點風幹,就是不肯讓屍體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