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傳言,當今天子年少時曾心悅大將軍趙均之女。
可惜趙雲櫻隻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願入後宮。
我從他們口中得知,確有此事。
那我便要借此,謀成大事。
8
身後男人輕笑一聲,伸手攬住了我的腰。
身上的龍涎香細細密密地鑽進我口鼻間。
他一身明黃衣衫,看向我側臉,微微失神。
來行宮的第一日,他初見我時,目光從我的臉緩緩挪至我發間的梅花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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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我定會成功。
水霧繚繞,狀若煙波。
我傾身匍匐於他腳邊,「隻恨遇見您太晚。」
他親自執起我的手,吻了上去,「不晚。」
暗光浮動,桃花浸水。
良久,那人帶了餍足的笑意,「受了這許多委屈,心中可有不甘?」
我直言不諱,「我自是恨他們的。
「但我最恨的還是那親手陷害我的夫君,我要他付出代價。」
至於別的仇,我會自己親手一筆筆報。
他輕輕抬眼,「朕允了。」
三日後的最後一輪狩獵,要去往山脈最深處。
我一身紅色胡服露面,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身側的皇上眼裡露出一絲驚豔,「太像她了。」
我輕笑一聲,嘴角弧度與他記憶中那人便更像了。
做影子有何不好?
能像母親七分,自是我的福分。
皇後愣怔片刻,就恢復了自然,跟著誇贊道:「紅色襯你,雪膚黑發更美三分。」
一旁的太子神情莫測,倒是祝舜華氣得柳眉倒豎。
這次狩獵並不太平。
聖上深處尋鹿,遇到了野豬群。
景陽侯府世子凌逍之英勇過人,救下準太子妃立下大功,但也因此喪了命。
回京的路上,多了景陽侯府眾人的哭聲。
我沒有一絲悲傷。
畢竟,這才是第一個。
倒是太子看向太子妃的眼裡,含了幾分不耐。
而聖上身邊,多了一個昭妃。
9
成了寵妃後,我的日子突然變得很好過。
聖上許是想將年少時的遺憾全都補全,賞賜如行雲流水般進了我的宮裡。
我不推拒,照單全收。
他便更歡喜了。
我在宮中禁忌不多,自由得很。
一日我從御花園回來時,遇到了凌明禮。
他是景陽侯嫡長子。
我那前婆母最嫉恨我母親之處,就是自己年紀輕輕隻能嫁與侯爺做繼室。
而我母親戍守邊疆多年,已是大齡少女,卻做了我父親的原配。
這對母子努力多年,給凌逍之爭到了世子之位。
可我早就知道了凌明禮的野心。
他是我的第一個盟友。
正是他,將凌逍之安排好的侍衛擄走,將聖上引了過去。
凌逍之身S。
景陽侯別無他選,隻能將這個原配夫人的兒子重新定為世子。
凌明禮俯身行禮,「恭喜昭妃娘娘,得償所願。」
他身姿颀長,眉目舒朗。
五官不似凌逍之冷厲俊俏,卻更溫潤柔和。
他韜光養晦多年。
在凌逍之身後如同疏星伴月,黯然失色。
可無人想到,月會暫晦,星卻常明。
我們二人合作,給凌逍之做了局。
妻子被聖上看中,留給他的就隻剩下一個「S」字了。
他的結局,早在我出現在聖上面前那日就已被寫好。
凌明禮補充道:「我那位繼母如今失了獨子,終日神情恍惚,有些瘋癲。」
我嘆口氣:「還請世子多些擔待,好好照看夫人。」
他身後女子聞言,眉眼含笑。
凌明禮解釋道:「我的表妹,琅琊王氏旁支,王徽音。
「她善書畫,聽聞太後頭痛多日,給太後抄了佛經。」
我微微一笑,「說到書畫一事,我記得前幾日妹妹曾提起,太子近來頗為沉迷修復昔日大家的山水畫,卻因補畫顏料稀缺,頭痛不已。」
凌明禮嘴角便銜了笑意。
「徽音對於補畫顏料,亦是十分了解的。」
他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
10
不久後,太子大婚。
祝舜華終於如願嫁進東宮。
丞相府雙姝進皇室,祝海生一時風頭無兩。
祝舜華進宮見我,遇到我在新開墾的菜地裡拔草,忍不住炫耀。
「太子年輕氣盛,每夜都需喚水三次。
「妹妹我呀,疲累得緊,可不像姐姐神採奕奕,還有精神挖地種菜。」
她太沉不住氣了。
為了譏諷我,竟在宮中公然編排聖上垂垂老矣,不如年盛的兒子。
即使我不傳話,聖上也很快知道了這事。
他隨手一指,就為太子賜了美人。
太子大婚不過半月,就迎娶琅琊王氏嫡女為側妃。
祝舜華在東宮大發脾氣也無濟於事。
偏偏那王側妃演藝雙絕,性情高雅,才藝過人。
每每陪太子修畫都巧具匠心,還原的畫作比京中修畫的老師傅技藝更佳。
直哄得太子心花怒放,對她極為愛重。
不多時宮中就傳來流言:
太子更愛側妃,一月有兩旬留宿在側妃那裡。
正宮太子妃祝舜華卻很難討得太子歡心。
如此不過兩三月,王側妃就懷了孕。
皇後生辰那日,太子攜太子妃與王側妃同時出席。
席間,他對懷了孕的側妃溫柔小意,偏愛尤其明顯。
祝舜華素來掩飾不住情緒,吃了兩口菜就臉色不佳,匆忙告退。
太子忙著給側妃夾菜,無暇他顧。
皇後暗暗皺了眉。
當晚王側妃在院中跌了一跤,身下出了血。
太子與祝舜華大吵一架,給了她一耳光。
祝舜華又氣又怒,連夜回了相府。
11
兩日後,繼母林氏隨祝舜華一同來求見我。
林氏還是溫柔似水的性子,隻是鬢角添了幾根銀絲。
她是真心實意為祝舜華擔憂。
甚至已經遠遠超出了母親對養女的愛,讓人忍不住懷疑。
可她忘記掩飾,隻是一味向我示軟,「臣婦雖非娘娘生母,但當年如果沒抱錯孩子,也是會將娘娘當作骨肉撫養長大。
「如今娘娘在宮中得勢,臣婦也不想讓娘娘出風頭惹事端,實在是那側妃欺人太甚,她弟弟竟然當街辱罵老爺,讓老爺給他一個白身小兒讓道。」
她眼淚撲簌而下,「您有所不知,王側妃是您前夫君的表妹,自小親近。
「此舉隻是尋我們祝家晦氣,為表哥報仇罷了。」
我看著她惺惺作態,裝作被激怒的樣子。
擺出寵妃的架勢,冷笑一聲,「一個太子側妃,竟敢這般打我的臉。」
林氏不動聲色地火上澆油,「我們寵辱一體,祝家畢竟是您的娘家。」
「這宮中皇後地位超然,容貴妃多年勢大,您雖得寵,但若無娘家勢力,日後進了新人又當如何自處呢?」
她使了個眼色。
祝舜華毫不猶豫起身跪下,「昔日是我年少輕狂,前些日子更是說錯了話讓姐姐難過。
「如今我已明白我與姐姐雖無血緣關系,卻是實打實的姐妹。
「嫁入皇家度日艱難,請姐姐原諒我,日後我定當盡心扶持姐姐。」
我湿了眼角,親手扶她起來,「我生母早逝,除了父親,也隻有你們。
「一家人,總是要互幫互助的。」
她們走後,大丫鬟書語不解,「娘娘,她們這是想利用您。」
我當然知道。
可她們就像是暗中陰毒的蛇,不給她們些機會,她們便將信子藏得穩妥。
將欲取之,必先與之。
我按照林氏所說,去了趟皇後宮中。
臨走時,皇後的嬤嬤親自送我回寢宮,極為熱絡。
三日後,進宮參加我的賞花宴時,太子側妃竟不小心在荷塘邊滑倒,小產了。
太子震怒不已,跑來宮中大鬧一番。
面對我的好言相勸,他更氣憤,出言辱罵道:「你們祝家以為兩個女兒都嫁進皇室,就無法無天。
「如今竟然敢迫害皇室血脈,祝丞相的手未免伸得太長。」
12
宮中是瞞不住事的。
太子這話,不過須臾就傳到了聖上耳中。
他親自領著人,將溫泉行宮裡那兩隻鶴遷了過來。
「那時就看你喜歡,挪來與你作伴吧。」
我看著鶴,笑著應了,「夢裡有時身化鶴,人間無數草為螢。
「臣妾隻是羨慕它們能夠振臂高飛,看見高處的天空罷了。」
聖上捧了茶盞,一字一頓,「好高騖遠,並非好事。」
他在敲打我。
我低下頭,應聲不語。
看得越高,才能想得越長久。
我要做的事太多了,必須時時刻刻看得長遠。
我宮中不僅有新挖好的池子。
還有我親手種的小菜。
正值晚膳時分,我就在院中擇了菜,給聖上做了道涼拌問荊。
微苦爽口,聖上很是開懷。
許久,他終於提及要事:「太子近來行事無狀。
「我已經命太子閉門思過半月,日後不許再這般失了禮數。」
我觀他一眼。
他口中雖說厭惡太子,眼裡卻無一絲厭惡。
那是他的兒子,非我這個嫔妃可比。
我笑著給他布菜:「太子隻是一時氣急罷了。
「恐怕天下所有人都覺得爹爹用心良苦,將兩個女兒都嫁進皇家,要為丞相府謀一個好前程。
「估計明日,他就該來送臣妾一碗絕子藥了。」
太子妃和我這個不親近的寵妃。
兩個女兒中,他會犧牲誰來堵住悠悠眾口,一目了然。
我側身,露出桌上見了底的藥碗,「臣妾想著與其到時候難過,不如自己來吧。」
皇上目光沉沉,「丞相老了,有些決定未必就對。」
話是這麼說。
但這碗絕子藥喝完,我到底是受了冷落。
13
前陣子不在宮中的容貴妃探親歸來,重新寵冠六官。
皇上一月在她宮中宿上半月,竟不願來我宮中半步。
在容貴妃的推波助瀾下,我宮中門可羅雀,猶如冷宮。
一時之間,我在宮中格外艱難。
與我看似有些情誼的皇後,成功在兒子面前將鍋都丟給我後,就不再與我往來。
而連累我受難的祝家人,更是沒再露面。
書語氣憤不已,偷偷念叨著:「昭妃的家人都不是真心的。」
這是我在宮中過的第一個年。
可我卻好似被遺忘了,連參與宮中年宴的資格都沒有。
得寵時聖上給了不少賞賜。
但御賜之物,根本無法變現。
大雪連下數日,我和書語手腳都僵硬得失去知覺。
將院子裡種的藥材賣給了太醫院,才換來兩筐碳火。
牆倒眾人推。
連這兩筐好不容易得來的碳火也是成色最不好的,火點起來險些嗆S個人。
除夕那晚。
消食的容貴妃路過,順便來看了我的笑話。
「聖上為奪人妻,S臣子,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待你用情至深?」
「可其實呢,男人的寵愛猶如你身上的衣衫。
「水洗過,就舊了。」
我低眉斂目,「謝謝貴妃姐姐提點。」
末了,她擺擺手,「這屋子冷得我發抖。
「來人,賞兩筐碳給妹妹,下人用的那種就行,反正都比她用得好。」
丫鬟書語氣得落淚,「娘娘,容貴妃簡直欺人太甚。」
我給她遞了帕子。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第二天早起,門口那兩筐看著成色極差的炭火,下面赫然是耐燒好用的銀絲炭。
書語喃喃道:「奴婢不懂,容貴妃她明明……」
我嘆了口氣,「宮中哪有長久的敵人?」
容貴妃盛寵二十年,比旁人清醒得多。
14
容貴妃當夜在我宮中吹風,受了風寒。
我讓書語送了姜湯,卻被她丟了出去。
此事傳了出去,宮中皆知我攀附貴妃不成,反成了笑話。
我在宮中的日子,越發難過。
春日初晴時。
院子裡的雪將將融化,我那久不露面的繼母和太子妃進宮求見。
她們送了我許多吃食,還有一身純色衣衫,帶著微微的花香。
林氏眼角添了幾絲細紋,「娘娘,臣婦已經打點好了,祭祀那日聖上會允你出席。
「那日你要好好妝點一番,重新得回聖心。」
我接過那件衣衫,看著簡單。
實則遍繡暗紋,清麗矜貴。
「母親有心了,多謝母親為我籌劃。」
祝舜華眼中閃過奇異光芒,「姐姐也是為我打壓王側妃才得來今日冷落,妹妹心裡有愧,卻也隻能做這些。
「太子如今還是對側妃情深,待我漠然。
「朝中爹爹被架空,這些日子我們也不好過的,也不能及時進宮見姐姐。」
我看向她頭上的青玉簪,不置可否道:「如此,就夠了。」
她們走後,書語歡天喜地接了吃食。
「娘娘,先前我還怪她們不來,原來她們還是想著你的。」
我笑了笑,沒說話。
傻孩子,太子早前禁閉時隻有祝舜華日夜陪伴,兩人早就重歸於好。
那祝舜華今日前來,特意選了不華貴的青玉首飾。
可她腕間不經意露出的羊脂玉镯卻是年宴時聖上新賞給太子的。
我在後宮受磋磨多日,她們隻作不知。
今日突然前來,自然有所圖謀。
前些日子欽天監觀測星象,有災星現世,朝向東方。
朝向東方的,不僅有東宮。
還有我這東邊的昭雲宮。
15
半月後,春日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