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就喜歡乖順的,伸手回握住他,溫柔道:「以後,便是我們一起經營這門婚事、這梁府、這尊榮生活。」
他聽聞,款款深深地看我,許是吃了不少酒,他臉頰、耳尖都紅了,也或者被我這珠環玉翠裝點的楚楚模樣,勾得心痒起來。
洞房花燭夜,紅燭淚都要溢滿。
他起身坐在床邊,靠近我,突然伸手捧起我的臉。
他模樣俊俏,大紅喜服讓他書生氣中有幾分意氣風發,他渾身木香混著酒氣,讓人心痒難耐,甚至心如擂鼓。
可是,我之所以低嫁,還有一個原因,我不想圓房。畢竟我壓人一頭,屆時我抬幾個美妾,自然也沒甚怨言。
婚事父母之命,本也沒見過幾面,身心貼合讓人硌硬,女子又有懷孕之險,萬一懷了,像我親娘那樣難產——那我這般汲汲營營全打水漂,便宜了誰?
我才十八年歲,不光大好年華,還有繼母、二妹、爹……侯府那些人,我怎會讓他們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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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地、不容置喙地推開他的手。
他眼中一瞬即逝的錯愕,趕忙收手,轉身走回桌前。
我難得扭捏地推脫:「你我終是不熟,待到時機成熟再……」
他沒看我,拿起桌上酒杯,給龍鳳酒杯斟酒,款步至前,遞我酒杯,啞聲道:「交杯酒喝了吧。」
我端量他,勉強自顧自地喝下這杯。
他拿過酒杯,篤定看我,娓娓道來:「我曾發誓,隻娶一妻,白首偕老。縱然我們這樁婚事不算美談,也無風月,但我梁亙拜了堂,喝了交杯酒,對你自然會信守承諾。我們時日還長,待到相熟再行禮不遲。」
我有些怔忪。
他突然傾身在我臉頰嘬了一口,一反往常,笑說:「那我先去書房睡了。」
我愣坐在床。
隻娶一妻?可是良妾我都選好了啊。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不早點說,我可選別人啊。
我當個家,哪裡真伺候你一輩子,開枝散葉?
我還在梁亙「老古板」的思想裡脫不開身的時候,便聽房外吵鬧。
我開了門。
「表哥,你答應父親照顧我一輩子。你怎瞞著我成親了?」一白衣清麗女子拉扯著紅喜服的梁亙。
看樣子,梁府的下人還要再管教管教,一個女子都看不住。
不過,大婚夜夫君老情人找上門,該如何?
6
我看四下無人,前面正院也沒什麼聲音,賓客應走得差不多了,才安下心。
表妹看到同樣身著喜服的我,淚盈於睫,哭得我見猶憐,控訴:「表哥,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我……」話都說不全,整個人撲進梁亙懷中。
我了然,這點小伎倆和侯府那些姨娘如出一轍,但男人都吃這一套。
我大方走出來,對她笑臉相迎道:「你就是夫君的表妹吧,夫君早已提及過。」
梁亙見我出來,趕忙把表妹拉開,無奈道:「春玉,不要胡鬧。這是你的嫂嫂,也是侯府嫡長女,不要不懂禮數。」
表妹抹抹淚,楚楚一拜,幽怨道:「春玉見過嫂嫂。」
話音一落,伸手拉住梁亙的衣袖,道:「表哥,我隻不過,隻不過來你這兒,看到你成婚太過驚訝,居然還被下人關起來……」她瞄了瞄我,道:「我真的又害怕又生氣。」
梁亙沒有看我,但似乎了然:「今日婚宴請的都是同朝為官的,你什麼都不清楚,來了衝撞了該如何?」
表妹似沒想到梁亙不幫自己,泫然欲再泣。
我開口:「春玉表妹,不必傷心,我自聽聞你與夫君自幼一起長大,如若沒個照應。不日我就將你抬進來,長伴夫君左右。」完全忽略瞬間黑了臉的梁亙。
與這人對戰,必是搶奪先機。
她一驚,然哭泣出聲:「春玉再是不堪,也絕不做妾。」說罷,轉身就跑。
給了臺階她不下,那隻能讓她求著也做不成妾了。
我正暗自心想。
梁亙盯著我,冷聲道:「我以為我剛剛說得很明白。」
我尷尬道:「表妹之事畢竟是我插足,抬進來也無可厚非。」抬進來也行,能讓你開枝散葉就行。
他蹙眉,音如清泉:「柳拂釧,我再聲明一遍,我隻娶一妻。你再不要提這些了。」便瀟灑離開。
哎,將心比心,如若剛捧顆真心,轉而那人便不當回事,也確實惱火。
可惜,男子那些誓言,說時必有真心,年歲一久,就會變。
女子何至於為了會變的誓言,拋卻自身跳進去?
我隻聳聳肩,轉身回房。
明日,便是我梁府主母第一日,必然要好好打點些。
那春玉表妹看樣子要鬧騰一陣。
我得早點歇才是。
7
翌日一早,開了房門,便見梁亙已在門外,等我一同向他母親敬茶。
我對此很滿意。
他確是個拎得清的,怪不得父親也看好他。
進了老太太屋,春玉表妹已經倚在老太身邊,言笑晏晏,好不親昵。
老太見了我們,面色冷了下來。
「我是不知哪家新婚夫妻不同住一屋。這茶也不該喝。」她說的是實話,不算刁鑽。
我端起一旁的茶,含笑道:「婆母,這杯茶乃皇上御賜父親的大紅袍,是武夷山頂唯一一棵樹產的。御賜之物,嘗來肯定爽口。」
老太聽聞愣了下,梁家祖上最高隻有過八品官,沒享受過真榮華,別說御賜之物,皇上都是梁亙這代才見到的。
梁亙知我意思,接道:「母親,御賜的茶肯定得喝,喝得肯定也開心。」
御賜的茶總不能讓倒了,讓人知道,可是大不敬。
老太看眼表妹和梁亙,隻能乜乜些些接過我的茶,喝下去。
然後我拿過丫鬟捧的都承盤,盤上放著一螺鈿首飾盒,端到老太面前,恭敬道:「婆母,這是翡翠金鑲玉項鏈,您戴上肯定彰顯氣派。」
為了能站穩後院腳跟,不被拖後腿,婆母這等存在必要出大氣力討好。
不出意外,終究是小門戶,婆母被哄得很是開心。
出了屋, 梁亙主動說:「春玉大約隻待月餘就會回去。」
我大方道:「她要真想長待著,自是多多待著。」
他瞥我一眼未再接話,似是知道我在想什麼。
確實,那鄉下來的小表妹,走不走,留不留,從不影響我的生活。
接著,我花兩天時間把梁府的賬冊都過目一遍,讓梁府的下人都聚一起。
新官上任三把火,發發威。
將賬目明顯有些錯處的人拎出來,老人罰月例,新人罰杖子,一時院子的下人都如小雞仔似的,噤若寒蟬。
再讓丫鬟把新的中饋規矩說了一遍。
發完威,便將我準備好的二十份豐厚的紅包端上來,一一分發了。
喂點苦頭,讓他們又怕又恨;給點甜頭,知道是有油水的。
兩邊兒夾擊,他們自然知道要乖順點。
府裡來了侯府主母,行事雷厲風行,出手闊綽大方,他們應該懂得該怎麼做下人。
此時梁亙與他表妹正站在角落處靜靜看著,我看他們來了,點點頭,打算走了。
「姐姐好大的脾氣,才來梁府就罰下人。你是在說之前姑母掌家有問題?」
我笑她:「春玉小妹,你看過多少賬冊,見過幾個下人?侯府一年幾千兩開銷,上下近百下人,如何管賬、如何治下,肯定是順著侯府的規矩來比較好。」
「你,你好大的口氣,姑母知道肯定很是不悅。」
我落了笑:「婆母知書達理,怎麼會因我從嚴管教下人,發無名火?」
我轉身走了幾步,停下身,轉頭,怫然不悅道:「我到底是侯府嫡長女,你以後見了我,要行禮,要自喚 『小女』,不可『你』『我』直言,屆時有人說梁府的表小姐沒了教養,還道是我這個嫂嫂的錯。」
她氣極,無言反駁,拉著梁亙的袖子。
梁亙隻看著我,最後說:「夫人說得是,春玉,你別胡鬧。」
我沒看他們,估計小表妹又要哭了。
無聊,侯府有十個姨娘,她這般像個跳梁小醜呢。
婚假三日,梁亙第二日便上值處理公務了,卻沒回來,說是臨時有要事十日無法回來。
接著,一大早,婆母就將我喚到跟前,說我頂撞婆母,不慈不孝。
8
我嫁人,是為了能自立門戶,當家作主。
待得家業有起色,梁亙仕途上升,我需一個機會。
可惜,梁家再是小門戶,都有世家的臭毛病。
梁家幾代就沒出過什麼像樣的官,梁亙是唯一能看得上眼的,還得仰嶽父鼻息。
這老太怎麼就想不明白?
我看座上的老太,雄赳赳氣昂昂地訓斥我。
老太見我一直不答話,雷霆大怒。
哎,我心裡門兒清,就是些宅院裡的彎彎繞繞,老太交了權不爽利,尤其那表妹煽風點火,哄幾下又怒起來。
我嫁進來前,梁亙很有眼色地將梁家庫房的鑰匙交予我,我早晚會管梁家,何不早早送過來,讓我舒心。
老太讓下人拿家法來。
我抬抬眉,都要笑出聲。
她走路還不算利索,抖索著拿起沒人用過的擺設粗棍子。
她還沒靠近我,我低喝:「劉福、劉全。」
眨眼間,四個人高馬大的家丁闖進來,齊齊圍在我身前。
老太氣得發抖:「好啊,好啊,真是娶了好媳婦,婆母教導還敢以勢欺人!」
我好心勸誡:「婆母,你許是不懂侯府這個頭銜。我乃嫡長女,除了皇家無人可罰我的,不然侯府臉面、世家臉面何在?冒犯侯府者,告知官府是要下大獄的。我是為了婆母好,年紀這麼大,牢獄陰湿艱難,怕您熬不過去。」
「你!好啊,我碰不得你!那我要讓亙兒休了你!」
「婆母,高娶,不光是您家佔著好處,也是隻能我提和離,斷不能梁家休棄。否則——梁亙仕途就毀了。」
老太與表妹臉色慘白。
我拍拍手,冷聲道:「如今我被人衝撞,婆母被人蠱惑,自然沒錯;旁的人……我也不好真拿出侯府嚴厲手段,且就關禁閉吧。」
表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兩個家丁拉了出去。
小門戶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婆母想喊人,發現周圍的下人都低頭作沒看見,她一時無助得很,雙手都氣得顫抖。
我盈盈一拜告退。
另吩咐下人,表小姐身子火旺,餓兩天熄熄火,斷不可有人同她講話,關在屋裡一律不準睬她。
我神清氣爽回房吃了兩杯茶。
她們以為梁亙不在能拿捏我,沒想我借機會下手整治,免得隔著梁亙還得走過場。
休憩完,我動身去梁家的三間鋪子,讓他們認一認老板娘。
馬車到了西市大街那處首飾鋪,確實是生意興隆,真沒想到那婆母還有點本事。
我剛下馬車想進去,碰見戴著兜帽的柳寶珠,她正從鋪子裡出來。
我迎上前道:「妹妹,好興致。揀選了什麼好玩意兒?」
柳寶珠見了我,笑嘻嘻道:「姐姐,五六日沒見,妹妹想你了。」說罷拉起我的衣袖去一旁的酒樓找了無人的雅座。
我雖然討厭柳寶珠,但是柳寶珠並不討厭我。
她自幼受寵,拿我的東西從不認為是搶,是理所應當,我也事事順從,她隻覺我作為姐姐親厚得很。
尤其我願意下嫁,讓出將軍府的婚約,她很是感動,出嫁前還送來價值不菲的粉碧璽翡翠釧子。
所以我才說她蠢鈍如豬。這樣對我,居然以為我是知書達理。
她向我打聽將軍府還有哪些人,特意提到正在戍邊的將軍府二公子何曉,這兩年何曉聲名鵲起,屢立戰功。
我推拒說不知道。
說了沒一會,寶珠就回府了。
我打算起身之時,有一低沉的男音響起:「何某是何人,柳小姐……不,梁夫人不是很清楚嗎?」
英武男子出現在前,他眼神沉沉如瀾瀾滄海。
他走至我面前,熟稔地拉起我的手,觀摩了好一會,輕道:「當年那印子都沒了,怪不得拂釧另嫁了。」
他正是將軍府二公子何曉。
9
我向來是奔走鑽營的性子。剛及笄,便著手打探我的婚約者。
很快我抓住機會,尚書令家設宴,邀帝京世家子弟小姐同賞秋菊。
將軍府上兩位公子均會出席。
宴上,我與小姐妹玩鬧許久,都未見正主。
無奈,我意興闌珊步至偏亭。